進戲院看電影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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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下午我去看了《日暮》,攝影機追跟著女主角,任她像鬼魂梭巡在末日將至的絕美之城,一切或快或慢地侵蝕、傾毀。像《全面啟動》裡快醒來那樣,世界搖晃了起來,此起彼落的墜毀、凋零、崩解,人們儘管一無所知,仍陷入越來越深的恍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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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頭追著她,我追著鏡頭。她堅定前行,場景卻陡然變換,像夢中夢的層階。一片黑暗中,被電影拖著走,不停下墜的深淵。時間往前射出,空間卻在攝影機的此與彼邊扭曲成為不可能的輪廓。平直的軸線,也成迷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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戲院空蕩蕩的,那成為了一個山洞,一個地道,視覺終點有微弱搖晃的光,像是虛假的希望。我感到猶豫,但黑暗潮湧而來,好吧,就算是陷阱,也已是此刻唯一的錨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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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莫名其妙地收束。我昏沈走過馬路,去另一家戲院看《吞噬》。豪宅、跑車、牙齒貼片、絲綢領帶,完美的一切把女主角逼瘋,她得了異食癖(Pica),看到什麼都吃下去,但連吃下去的物件都好漂亮,圖釘、彈珠、磁偶、螺絲起子,俱是萬中選一......。娃娃屋裡的娃娃穿著娃娃裝,走在屋裡每個不同房間都換上不同的高跟鞋,肚子裝了各種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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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圖像在時尚雜誌或型錄上會激發感覺超良好的購物渴望,但投在大銀幕,渡來的盡是不祥。惡雨將臨。太大的銀幕,太多的座位,太小的自己。那個娃娃的故事不過是圖畫書的一頁,卻怎樣都翻不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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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我走出戲院。我若無其事舉剛才的情節或細節,跟你抱怨這個那個。但我經歷的其實是別的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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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戲院,總是這樣。 影像就是鬼,很大的影像是很大的鬼,鬼輕易把你揉成別的形狀和質地。 ......《離席》序文裡面那些陳腔濫調的自我戲劇化的驚魂未定,直到今天,我每次進戲院,仍新鮮地感受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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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進電影院、不切換進那個尺度、不要被拋入並壓進那個無限展延的時間,會怎樣嗎?電影沒什麼了不起。真的嗎?電影院沒什麼了不起?真的嗎?......我總是自問自答地試著同理人們的感受,學著不要太看重這小小的「娛樂事物」,但從沒有成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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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吧。進戲院真是笨重的麻煩事。但也許正是如此,它才能剝除我們身上那個自以為世故但其實無聊平庸的自己。全新地挨著一個世界。進入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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